那時候，還沒有電燈，教室門的鑰匙被兩個同學拿著，他們往往去得很早，黑咕隆咚的教室在來了十幾個人之后，不約而同地響起了一種聲音，微弱的，也有咔哧咔哧的響聲。老師很奇怪，推開教室的門一看，嚇了一跳，喊道：“你們都在干什么？”

我是80年代的小學生，每天早起上學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掰一塊家里的發面卷子（就是饅頭，不是圓形的叫卷子）帶到學校去。有時候去得早，學校的大門還沒有開，那卷子就被放在兜里揣著。

等到教室的時候，就安靜地坐在位上等，來了十幾個人之后，開始拿出來啃。

不止我一個人，其它人也都拿出來，大的，小的，圓的，方的，整個的，半個的，但無一例外都是硬的，一個饅頭能讓你啃十幾分鐘。

也有不帶饅頭的，在蘋果豐收的季節，幾分錢一斤的蘋果，家里包圓買一堆，早上的時候帶一個到教室，啃起來咔哧咔哧的。從黑乎乎的教室里傳出去，特別像老鼠啃糧食和木頭的聲音。

偏偏還關著教室門，制造了一種詭異的安靜。

所以，老師推門進來的時候，嚇了一大跳：“你們都在干什么？”然后就笑了：“餓那么厲害？”

其實并不餓。這件事起先只有幾個同學干，他們吃得實在太香甜，那吧唧嘴的聲音實在想讓人跳起來揍他們兩拳。

但我們這些沒帶饅頭的到底是好孩子，沒跳起來揍他們，只是第二天都不約而同地帶了饅頭進教室，啃得比他們還香，嘴吧唧得比他們還響。

這是我們上學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刻，老師看到我們這件笑笑也就走了，在學校的菜園里拔幾棵菜，做她的早飯去了。

老師就住在學校里，學校就是她的家。

老師隨我們啃饅頭，這一啃，也不知道啃了多少年。

什么時候這啃饅頭的行為才結束的？大概是后來長大了，不那么餓了，饅頭漸漸的也就不帶了。

但是，我這一輩子吃過的最香甜的饅頭，全都留在了那個黑乎乎的教室里，留在了老師的寬容里。